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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参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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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你自己呢?日后有何打算?”灭里道:“我想回家。”

    卢云颔道:“是了此间事情一了你也该回汗国去了。”灭里摇头道:“大人误会了。我这趟东来一是为护送公主二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故乡。”

    “故乡?”卢云茫然道:“你你的故乡不在西域么?”灭里道:“不瞒你说我的身世有些不同打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了国这辈子所存的一点心愿便是希望找到自己的家乡。我口中的回家亦即在此。”

    卢云微微一奇:“你你这话是”灭里道:“我是契丹人故而生来无国。可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同伴所以也没有家。”

    这话打动了卢云他仰眺灰蒙蒙的雪花咀嚼灭里的话中三味不由怔怔出神。

    自赴省城赶考以来离乡已有二十余载漂泊四海茫茫以田地为家期间不只一次动念返乡却又屡次打消了念头毕竟家里已无亲人便算回去了又有什么滋味?“

    漫漫人世间无以寄怀谁还能是自己的牵挂?眼看卢云眼眶微红灭里忽道:”卢参谋你想不想见银川公主?“卢云醒觉过来愕然道:“你你找到公主了?”灭里笑道:“这你不必多问你先跟我说你想不想见见她?”这话一问反倒让卢云踌躇起来灭里笑道:“别怕阁下与公主之间的事情在下早有耳闻。”

    卢云吃了一惊忙道:“将军我我与公主之间天地可表不染纤尘便如眼前这片白雪”正想来个有诗为证却听灭里微微一笑:“大人其实这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我若是易地而处只怕我早已”听得灭里似有所指卢云不由咦了一声转头打量着他沉吟道:“将军您说这话是”灭里不愿多谈径道:“别说了要见公主便随我来吧。”

    两人踏雪寻路转朝寺西而去。来到了一处山道凝目远眺眼前却是一片白雪山峦远方依稀可见几处楼阁蒙蒙的藏在雪雾里望来便似仙乡画境一般。

    灭里忽然停步下来指着路边大石道:“卢大人我看这儿风景不错咱们先坐坐吧。”卢云道:“也好歇歇脚吧。”山道上站了

    个小沙弥手提扫帚自在那儿扫雪见了两人坐下便只合十欠身宛然便是个小小高僧。灭里向他笑了笑便又眺望远山道:“卢大人在你的心里头什么样的女人最美?”卢云不假思索径道:“别人的老婆最美。”

    小沙弥愣住了转头打量卢云好似见到了西门庆灭里也笑了出来摇头道:“江湖传言山东卢云天性笃实不苟言笑原来传闻有误。”卢云淡然道:“这不是开玩笑在我心里头是别人的老婆最美。”灭里恍然而悟颔道:“是了在你而言这确实是实情。”

    顾倩兮是别人的老婆住在别人的家里睡在别人的床上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这看在卢云眼里自是有苦难言。只是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他叹了口气不愿再谈此事便道:“将军自己呢?你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却该是什么模样?”

    听得这两个男子言语无聊小沙弥又起疑了只在偷偷察看不知是否采花大盗在此聚头。却见灭里笑了笑把手向西一指道:“参谋请看。”

    卢云站起身来眺望群山万壑忽见远方依偎着一对巍峨宝塔雪里蒙蒙隆隆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螺塔”。不由疑惑道:“这这是”

    灭里笑道:“知道了么?宝塔里住了谁?”眼看卢云还在沉吟小沙弥不由白了他一眼道:“红螺天女。”卢云啊了一声失声道:“公主公主在塔里?”灭里拍了拍小沙弥的肩头示意嘉勉笑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下了坡来眼前已是一片松林远远望去已能见到宝塔顶端卢云正要过去却见灭里含笑不动不由茫然道:“怎么不走了?”灭里微笑道:“参谋先请一会儿便知。”

    卢云沉吟半晌不知他有何诡计反正自己早已是瘟神一个谁见他、谁倒楣自也不必害怕什么便举起脚来直朝松林里走去。

    行不树步卢云忽然停步下来沉吟不前灭里微笑道:“怎么不走了?”卢云道:“这儿有些不对”灭里道:“哪儿不对?”灭里道:“哪儿不对?”卢云答不沙锅来只能再次向前走了几步这回脚步才一踏入松林心头立时怦地一跳好似前方有张大网子只等着将自己收进去。

    练武人修炼元神五感远较常人灵敏卢云收足回来慢慢闭上了眼踌躇半晌把眼一睁瞧向了西北处一株大树已然见到黑衫一角。霎时点了点头道:“是了这儿有埋伏。”

    灭里笑道:“了不起卢参谋不愧是武学宗匠洞察细微。”拉过了卢云指着林间树干根茎道:“瞧瞧这儿。”

    卢云低头一望立时见到一只小小雄鹰双翼全展红漆所绘正是“镇国铁卫”的符记。

    卢云点了点头看这红螺寺乃是皇帝行驾所在满山遍野都是兵马又是“御林军”、又是“正统军”这红螺塔下便有高手驻派那也不足为奇。他行到树林边上侧耳倾听但觉树上那人呼吸浊重不一会便是一吸一吐相隔甚短依此功力观之甭说不能与灵定、严松等高手相比便与帅金藤相较武功也是大有不及。

    眼看守卫本事不过尔尔卢云自又放下心来道:“将军咱们过去吧。这样的布置咱俩应付得了。”灭里微笑道:“还是老规矩参谋先请。”

    卢云笑了起来也不知这是客套、是游戏袍袖一拂便又朝深林里行去。

    看林中守卫伏于东卢云便远远避开了转朝西面绕行行不数步却又听到了呼吸声离自己约莫十来尺。不过这人呼吸依然粗重谅非高手不足为介便也不加理会只管向前行去。

    约莫又走十来尺突然之间卢云却又咦了一声再次停步下来。

    前方又有呼吸声离自己约莫也是十尺这回却是在东北一角卢云心里隐感不对便又退回了一步霎时又听得先前那人的呼吸声。说来也怪这人的呼吸声虽也是粗急浊重却与东北角那人合节合拍一收一放间几无先后之分若不细加分辨只怕要以为此地仅有一人。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眼看灭里始终守在原地卢云忙退了出来灭里微笑道:“察觉了吗?林子里有什么?”卢云道:“有套阵法。”话到口边猛地醒悟过来忙道:“是六道阵?”灭里笑道:“比那个大些。”卢云皱眉道:“什么意思?”

    灭里笑了笑眼看不远处有株参天古树高达数十丈便道:“走咱们上去。”

    二人攀援而上来到树顶俯身鸟瞰先见了一名黑衣人隐身于松树之后右手约莫十尺处又有一人顺延而去又是一人布列了一个又一个蜂巢放眼望去足有百来个阵式之多。

    卢云看得头皮麻道:“这这是”灭里道:“这就是杨大人的布置要见到公主便得闯过这一关。”二人立于树梢卢云慢慢蹲下一五一十的数着人头道:“这这怕有百来人吧?”灭里道:“由内而外共计一百另八人。”卢云低声道:“这阵法究竟有何奥妙?”

    灭里道:“据林先生说这便是统御万物之法世称天诀。”卢云微微一惊:“天诀?这便是天绝神僧的”灭里道:“没错这阵法便是杨大人的师父传下的。林先生说此阵乃是天数无法破解所以我也不敢硬闯。”

    卢云道:“为何说不能破解?”灭里道:“林先生说过六是世间最大的数儿只因上合天道故能无尽相加。阵式越大威力越强到得上百人以上便可达兵法里的‘以一围一’足使天下一切高手束手。”

    今日上午卢云去了杨家曾在废院里遇上六名好手当时六人结阵、联手招招式居然精巧难言互补有无。自己若非仗着内力深厚怕已大败亏输如今树林里非只一个阵式而是连绵不尽无止无尽的蜂巢宛然便是一个“六道大阵”。

    卢云心下多少明白了看红螺寺高手云集却原来守卫最森然的处所并非是正统皇帝的祖师禅房而是眼前这两座宝塔凭着这套大阵无论来者人数多少、武功多强也无法穿越层层阵式帖木儿灭里便算调集百名高手怕也无法救出公主。

    两人高坐枝头远望浮屠宝塔卢云默然半晌忽道:“将军你专程带我来此地想必有什么话要说吧?”灭里微微一笑:“参谋所言不错有些话不能早说也不能晚说。只能选在这儿说那才能说动你。”

    卢云听他打起了禅机便笑了笑便笑了笑:“将军也想劝我赶紧刺杀杨大人对吗?”灭里摇头道:“参谋误会了刺杨一事那是琦小姐、林先生的主意我带你过来此地是希望你能承诺一件事。”卢云哦了一声:“什么事?”

    灭里道:“你别急我先问你你可知公主此番为何归国?”卢云凝望宝塔想起昨夜义勇人领所言便道:“公主想找出父皇让他重登三宝是么?”

    灭里道:“卢大人你被骗了。”卢云大吃一惊:“什什么?”灭里道:“我今早找到了一位姓樊的老宫女从她口里问出了一些事情。”卢云茫然道:“老宫女?她又是”

    灭里道:“她便是景泰皇爷临终之时随侍身旁的宫人。”卢云张大了嘴呼吸加促又听灭里道:“据这老宫女说当年复辟之后景泰皇爷立时被幽禁起来之后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死了。据说他死时很是凄凉皇后、公主、亲信都不在身边只有这姓樊的老宫女独自伺侯着他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卢云呆住了昨夜义勇人的“琦小姐”亲口所言这景泰皇帝便藏在杨家后院的那口井中杨肃观、银川公主乃至于琦小姐自己莫不以此为注全力以赴也才有了“刺杨”之请孰料此刻听灭里这么一说景泰皇帝早就不在人世了?

    卢云怔怔坐着突然之间心里什么杂念都消褪了只剩下了一件事:景泰皇帝死了。

    繁华热闹的景泰朝相争相扶的江刘柳三大派如今都随着景泰的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念及景泰皇帝对自己的恩情卢云以手掩面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灭里也不说话只任凭卢云低头饮泣。过了良久方才道:“昨夜义勇人与你会面时我心里便觉得奇怪想这天无二日两皇相争景泰皇爷是死是活那可是正统朝廷第一等紧要的大事要说杨肃观有胆子将景泰藏在家里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后来我听老宫女说了才知景泰死时正统皇帝曾亲自到场入殓眼睁睁看着他入了陵寝这才放下心来。”

    卢云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事情何等要紧你昨晚怎么不说?”

    灭里道:“一来我对天朝的事情一知半解二来碍在林先生的面子上这便隐忍不直到今早见了这位老宫女心里才有了底。”卢云默然半晌仰起头来轻声道:“既然景泰皇爷不在了那照阁下说来那口井里藏的又是谁?”

    灭里道:“井中人的身份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敢断言此人绝非景泰皇帝而是一位‘琦小姐’想要营救的人。”卢云深深吸了口气:“这么说来这琦小姐打一开始便想骗咱们了?”

    灭里道:“没错。我猜井中人对她意义十分重大可凭她一己之力却又救不出此人只好放出景泰皇爷还在人世的风声也好引来外援。”

    卢云沉吟道:“这个外援便是公主殿下?”灭里道:“不单是公主殿下还有皇帝陛下。我猜琦小姐不断放出风声必是想引来正统皇帝以天子之力开启这口井可惜当今天子早已见了景泰下葬自然不会上这个当。”

    自始至终卢云就没信任过这位琦小姐只觉得她事事透着算计阴谋绝非豪杰一类若非灵智方丈居中斡旋又有韦子壮担保卢云压根儿不愿与之为伍。如今听灭里一说自己恐怕真是被设计了他叹了口气又道:“那林先生呢?他也被蒙骗了吗?”

    灭里道:“那倒没有。我猜这林先生也和公主一样早就知道景泰皇帝不在了。”卢云愕然道:“什么?公主公主早就知道父皇不在了?那那她为何还回来?”灭里笑了笑:“卢大人在你眼里公主是什么样的女人?”卢云低声道:“坚忍沉毅目光远大。”

    灭里道:“说得贴切。正因她的坚忍沉毅她把许多事情都埋在心里并未告诉我甚至且也未曾告诉林先生打一开始她就把底牌藏了起来谁也没露口风。”

    卢云静默下来只是忙着灭里听他道:“这趟公主归国大家各有算计。林先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私下与琦小姐接头公主亦然。她也有自己的安排。实不相瞒在下手里还握有一道密令事先连林先生也不知情。”卢云双眉一轩:“什么密令?”

    灭里道:“公主要我去找一位唐王爷请他重启仁智殿的密道查一查这密道究竟通往何方。”卢云低声道:“仁智殿的密道?莫非便是当年刘敬掘出来的政变密道?”

    灭里道:“你说对了一半。这条秘道确是刘敬当年举兵之地可这条密道却不是他掘出来的。”卢云茫茫然地:“不是刘敬?那那又是谁”灭里道:“是隆庆帝。”

    卢云闻言一怔看这隆庆帝便是武英、景泰之父岂料他身后不单留下了两个儿子还遗下了一条密道却是想干些什么?

    卢云低头忖量半晌又道:“后来呢?你们你们进去密道了?”灭里道:“进去了。公主挑选的这个唐王爷真是个厉害角色他请东厂的房总管相助这便潜入了禁宫也在仁智殿找出了密道。其后我暗中尾随却去到了一处地方人称‘杨家村’。”

    卢云吃了一惊:“什么?杨家村?”灭里道:“当地居民全姓杨故以此名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卢云呼吸不由微微加快:“这村子可与杨肃观一家有关?”

    灭里道:“这就不清楚了当时唐王爷一进村里听得自己到了杨家村也是大感意外这便找了当地许多耆老来问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上访祖庙不意竟遭到了大批高手拦截打了个天翻地覆。”卢云点了点头:“是镇国铁卫的人出手了。”

    灭里道:“没错。当时我看情势不妙只能现身一战也好让唐王一行人从容逃离。其后我返回京城便将祖庙里的事情一一回报给公主。”卢云低声道:“你你在祖庙里查到了什么?”灭里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卢云蹩眉不解:“天知地知?什么意思?”灭里道:“到了此处线索便断了。不过我已用蜂鸟传书将这八个字回禀了公主。”说着从腰间取出了一只远筒交到卢云手中。

    这株大树与红螺塔相隔里许卢云提起远筒凝目远眺只见两座宝塔幽幽暗暗虽在雪雾里兀自透散红光他慢慢移转远筒突见右方塔顶窗儿点了灯光依稀坐得有人。

    卢云啊了一声已知银川公主便坐在窗边却让自己瞧到了。他凝视良久始终不见窗儿开启自也见不到公主的身影只能放开远筒低声道:“将军你看杨肃观为何要囚禁公主?可是要逼胁什么?”灭里摇了摇头:“我猜杨大人也和咱们一样都想弄明白公主此行的打算。”

    卢云心下一凛:“你你是说即使杨肃观也不明白她要做些什么?”

    灭里道:“没错我猜公主定然知道些什么却是练杨大人、林先生都不晓得的所以她才会瞒着我一面私下密会杨大人一面给我一道密令要我去寻唐王。”

    卢云沉思半晌又道:“将军你护送公主东渡归来路上也相处了几个月她可曾向你透露过什么?”灭里道:“公主口风很紧什么都没透。反倒是林先生告诉了我他说公主此番返国当是为破解一个诅咒而来。”

    “诅诅咒?”卢云次听说此事不免满面诧异灭里又道:“参谋也当知晓在下本是契丹人并非回民对鬼神之事向来半信半疑不过我听林先生说了方知这诅咒真有其事只怕涉及天朝的另一个秘密足以上震龙庭。”

    卢云掌心出汗低声道:“什么秘密?”灭里道:“潜龙。”卢云闻言悚然饶他武功深湛身子仍是一晃险些从树上堕落下去灭里眼明手快便一把将他拉住了。

    潜龙这名字确实如同诅咒一般每回卢云只消听说了天下必有大祸降临。他脑中微起晕眩低声道:“除了除了这个诅咒公主还有什么指示?”灭里道:“她命我寻访彼者将一幅图画交给他。”卢云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了幅图道:“就是你给我的这幅图是吧?”

    灭里道:“是。”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将军这幅图有些有些玄。”灭里道:“我晓得。这画已有百年之久可画中之人却是杨肃观。为此我汗国武士大惊小怪便称杨肃观为‘易卜劣斯’。把他当成了古兰经里的妖魔。”

    雪花一片一片飘降下来两人也不约而同静下卢云遥望宝塔只不住推敲银川公主的用心。

    现今朝廷波谲云诡内有八王争立外有怒苍之乱正统皇帝却又与杨肃观互不对盘此时京城便似一桶火药般随时会炸开来。当此一刻各方上下焦头烂额都是朝不保夕却只有银川公主一人还未出手如今看她直捣黄龙莫非手上真还握了什么天牌?

    女人心、海底针想当年银川还只是个待嫁公主少女情怀却已能提得起、放得下种种坚忍卓绝之处尽显无遗如今多年历练城府谋略只怕不容小觑。

    卢云望着山林宝塔不由又想到了顾倩兮。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将军先别说这些了现下汗国太子已经来了公主却让人扣了起来这事你打算如何应付?”

    灭里道:“我没打算应付。在下这趟东渡中土本就没打算再回去。”卢云吃了一惊:“你你不想回汗国了?”灭里道:“我是契丹人从白山黑水而来西域非吾故土什么‘煞金汗’、什么‘汗国第一勇士’在我都只是一纸虚名随时可以放下。”

    卢云低声道:“既是如此你你又为何留在汗国?”灭里轻声道:“你应该知道理由的。”听得此言卢云越感到不对劲了低声道:“将军你和我说这些事究竟是想”

    灭里道:“参谋记得么?我方才要你答应过一件事那是什么?”卢云低声道:“你你要我做个承诺”灭里面露欣慰之色道:“很好你还记得。卢云为了公主日后的幸福我希望此间事情一了你能带走她。”

    卢云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灭里道:“你别慌先听我把话说完。”拉住卢云的手示意安抚又道:“公主利用了我也利用了你把我们都当成了棋子可我全不在乎在我的心里面只记了一件事。”卢云低声道:“什什么事?”

    灭里轻轻地道:“我希望她能快活。”卢云啊了一声刹那间好似大梦初醒心道:“他他爱着银川公主啊”

    其实自己早该看出来了这帖木儿灭里不过三十来岁正值春秋鼎盛、大开大阖的时候岂料他面少欢容、语多落寞追根究底原来他也爱上了别人的老婆。

    灭里很苦因为银川不只是别人的老婆还是皇家的媳妇这段情已经注定了结果。

    灭里低声道:“卢大人公主是个大人物她之所以大不是因为身份大而是她的志向大。一生所系、心心念念全以天下大局为重故能动心忍性忍人锁不能忍。可我必须问你一句当年他抛下自己一生的幸福嫁入汗国的那一刻她对你说了什么?”

    当年银川西嫁离国最后话别之人正是卢云如何不知她临别的言语?一时低下头去不愿回话。灭里柔声道:“她在你面前哭了是吗?”

    卢云叹了口气总算点了点头灭里轻轻地道:“卢大人告诉我吧公主既已放弃了一生那天她为什么还哭了?”眼看卢云默不作声只在那儿装聋作哑灭里便道:“因为她是女人她爱你她却不得不离开你所以她哭了您说对吗?”卢云喉头干涩把头垂得更低了。

    灭里又道:“卢参谋啊她再怎么精明强干、再怎么高高在上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女人。人生就此一回、贞洁就此一身却要全数献给一头猪落得与他共度一生。人生到此一步只一句话差堪可比。哪句话你知道吗?”

    眼看卢云又哑巴了灭里径道:“麻木不仁。”

    眼看卢云面露剧痛之色好似被刺了一刀灭里却还不放过他又道:“卢云我常在想是什么样的男人会眼睁睁看着女人踏入火坑无所作为?”卢云低声道:“像我这样的人。”灭里道:“你知道就好。”

    两人盘膝仰头各自眺望雾里的红螺塔谁也没说话灭里道:“卢大人说正格的北京政局如何演变朝廷怒苍是胜是败都与我无关我心里在乎的只有公主一人”卢云打断了说话道:“将军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带走她?”

    灭里低声道:“有些事情勉强不来。”卢云道:“什么意思?”灭里霍地抬起头来怒道:“听不懂么?她不会跟我走!这世上能带走她的只有你卢大人!”

    卢云脑中“嗡”地一声好似让人打了一拳。灭里道:“卢云我实话告诉你今日我若不出面求你公主今生的命数就注定了。她当年嫁入汗国就不会背反汗国哪怕再恨再怨她也会乖乖回去守着那头猪到得那一刻她她再次受了禁锢我的心也也永远得不到自由”拱了拱手道:“在下言尽于此剩下的事你自己琢磨着办吧。”言迄纵身下树大踏步走了。

    四下空荡荡的又剩下自己一人卢云手上拿着远筒仿佛傻了一般。

    带走银川卢云怔怔仰头望着那两左红螺塔心里竟是茫茫然的说不出是何滋味。

    灭里责备的是自己确是铁石心肠居然坐视一个女人埋葬一生。然而当年自己没带公主离去这并非是没心肝而是因为没本事他心里明白自己一定逃不过朝廷的追捕。可如今事过境迁卢云的武功直追“剑神”凭着卓凌昭也似的武功他带得走银川。

    卢云很久没见银川了依稀记得她貌美娇小背在身上挺轻很是爱哭。至于她现今是胖是瘦是否生了孩子日子是否安乐自己没一件事知道。可灭里偏要自己带走她这有是什么道理?难道这真是公主的本心?

    回想公主的为人处世卢云不由叹了口气。他所认得的银川真乃是端庄智慧母仪天下似她这般庄严之人真能抛下子民的付托随自己这个浪子远走天涯么?想那余愚山的字条不过是绘声绘影便足以为琼家带来满门浩劫倘使公主贸然随一个男人走了汗国岂不兵百万誓报此仇?到时兵祸连天人人怨恨咒骂以公主的性子岂能无动于衷?

    心念于此卢云自是大摇其头:“是了灭里这番话绝非公主的意思。她真要走当年早该走了怎会拖到今日?再说她金枝玉叶的临到老来把宫里的锦衣玉食全抛了随我这穷汉吃粥熬米、赊钱借粮这又是何苦来哉?”

    无稽之谈不可理喻卢云不免仰天喟然:“难怪契丹人要亡国了。我看这压根儿是灭里自己的一相情愿她想带走公主却怕公主不肯这便推到我这儿来。没错当年公主是吻了卢某一记可这亲嘴又不是镇国铁卫的烙印就朝脑门正中这么一吻便要情定终身了?都十年了她非疯非傻的干啥非得死死认定我不可?”

    心念于此便有了结论:“没错这一切都是灭里自己搞出来的。他苦恋公主未果这便来吃我的飞醋非逼我表示不可。我若误信哀叹的鬼话真要把公主强押掳走岂不吓死她了?”

    想起汗国还有百万兵马卢云自是冷汗满身忙定了定神:“行了都什么时候了大战将即、百姓即将流离失所倩兮又要来寺我怎好在这儿胡思乱想?”想到此处心情已然转为平静正要纵身下树忽然眼角一转却又瞧见那两座红螺塔。

    蒙蒙胧胧的红螺塔远望而去幽暗迷茫卢云忍不住又驻足下来怔怔思量。

    不知不觉间想到银川离别时的泪水卢云又叹了口气眼看自己还拿着灭里送来的远筒便又怔怔举起默默远眺。

    天边飘雪雪云厚实两边相距又远什么都是若隐若现灰蒙蒙、雾茫茫瞧不怎么真切。卢云心里闷闷的正要放下远筒忽然风势加大雪飞雾散只见宝塔顶端坐了一名女子凌窗斜倚手持远筒若有所思不正是银川公主是谁?

    “殿下!”卢云大惊失色纵声大喊那女子身子剧震手中远筒一松便从窗边直落而下。卢云张大了嘴一颗心好似停了下来霎时之间双脚贯力身子飞离大树便望树立里纵去。

    卢云又冲动了先前死也不肯动上一步现今一见公主的面什么汗国百万军、什么疯汉吃飞醋全抛到九宵云外。当此一刻公主又成了当年那楚楚可怜的姑娘自己则是那刚毅果敢的“卢参谋”就等着再把她救离苦海。

    卢云飞奔入树林直朝红螺塔而去正激动间忽听“砰”地一声背心吃痛竟然挨了一记他急急转身正要守御猛然又是“砰”地一响背后同一部位再次受击。

    卢云痛得眼冒金星双掌对开赶忙布下一个正圆正是“正十七”。这听“嗡”、“嗡”几声数条黑索袭来却被他的正圆挡了开来。眼看机不可失正要朝宝塔奔去脚下一痛已被黑索缠绕卢云急忙向前一扑趴倒在地甩开了绊马索却于此时地下窜出三条黑索状如毒蛇吐信便朝自己蜿蜒而来。

    卢云心下骇然连忙飞身起跳这下可惨了但听砰碰连声密如暴雨卢云痛入骨髓背心、小腿、腰腋无一不中便又摔回了地下。

    直至此时卢云才知灭里在怕些什么原来这“六道”是守不住的。两人一线、三人一面到了六人联手时那就是“上下”、“左右”、“前后”六道同时来袭倘使陷于阵中的是伍定远、秦仲海以他俩身手之快、招式之凶怕也走脱不出。

    啪啪数声敌方攻势如狂风暴雨、卢云接连挨打饶他内力深厚这几十鞭收下却也渐渐支撑不住。心道:“不行这样下去真会死在这儿卢云你快想个法子啊”

    天下万物都该有其弱点“六道”纵然真是“天之道”、“佛之道”也一定有迹可循。眼见一道黑索扑面而来卢云喝喝喘息猛地探出手去牢牢抓到了手里大怒道:“出来!”

    “啊”地一声苦喊树林里枝摇叶动一人脚步跌跌撞撞已被卢云硬扯了出来。

    那人翻着白眼面容僵硬宛然便是个瞎子卢云无暇思索只管死命拖拉但听啪啪连声卢云全身上下无处不挨打可他就是抵死不放这条黑索心里一个念头他纵然破不了阵法至少也得抓到一个人霎时奋起生平气力这水瀑里十年勤修苦练的内力出却要那瞎子如何承受得住?脚步蹒跚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将他擒下突然间树海摇荡入眼所及林间黑衫黑影满场黑衣人居然都被迫现身了。

    阵法开始转动卢云心下一醒当此一刻他总算看出了端倪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个“六道大阵”了。

    这六道阵仿佛便是天下国家之所以能互为奥援万众一心其实所仗便是各人的方位阵中人都得各司其职各尽本分上下左右任一人的防卫都不能动一旦动了便是牵一动全身人人都得随之而动。

    越是精密的东西越禁不起拆解。卢云明白了正因这“六道”精微巧妙存乎一心要使这庞然大物倒塌便得使其自乱阵脚唯有使阵中人各存异心各作打算这“六道大阵”便要轰然坍塌再也凝合不起。

    一尺、两尺、三尺那瞎子离自己越近了一众同伴拼命来救狂抽狠打阵法反而越见越乱卢云吐纳丹田搬运内力正要一鼓作气抓住那人突然间满场黑衣人奔回了原位不再朝自己出招卢云微感诧异暗道:“他们他们要认输了?”

    轰地一声眼前那瞎子突然把手一抽卢云不由“啊”地一声竟被对方硬生生拖了回去。

    卢云大惊失色不知对方哪来这等巨大气力?放眼望去却见林里的黑衣人再次坐定诸人黑索相连结成一个又一个大蜂巢已将数百人的力道灌注于那瞎子一人身上。卢云啊了一声暗道:“对了这就是天诀”

    团结天下的心念便是“天诀”树林里的黑衣人众不再彷徨不再叫嚷他们各守本分团结出一股丰沛雄伟的神力便如一只神佛大手将小小的卢云捏于掌中。

    六道阵再次动此时此刻“六”即天数“六”即天道当年秦始皇登基之日便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与六尺、以六迟为步乘六马故说“六”就是王者之道引领天下的不2**。在这股大力之前伍定远的真龙体、卢云的正十七俱都渺小无用毕竟区区一个生灵要如何与整个天下相抗?

    卢云害怕惶恐好似来到了咸阳城、见到了始皇帝突然之间两道黑索缠来锁住了他的喉咙已使他舌头外吐转眼之间卢云已是吸不进气、说不出话胸腔仿佛要炸裂开来脚下更是渐渐软已要跪倒下来。

    眼前情势仿佛是重回白水大瀑一般水瀑滔滔灭我顶兮、绝我魂兮想要向苍生哭喊呼救却见不到一个人。卢云眼前一黑正要俯身跪倒蓦地想到了生平志向霎时伸出手来搭住了黑索胸腔一个鼓气嘶声怒吼。

    “我不服!”卢云仰天哭叫那嗓音好似忠臣哭嚎声闻数里别说伍定远、灭里、银川公主说不定连正统皇帝都听到了哭声。但见他须俱张左右两手各抓了一条黑索猛力所过之处整片树林如海涛摇晃“六道大阵”受力剧荡已近崩坍。

    千锤百炼出深山卢云开始反击了神智不清间他仿佛回到了白水大瀑手上内力一波接一波、如排山倒海就是要死守住瀑布上的这座小小孤岛留得清白在人间。

    仿佛真是与天下国家相抗卢云一直哭、一直叫他就是不服他就是不要屈从于六道之力那挣扎之里好生凄厉一点一滴看似微弱渺小却又如此激愤顽强!

    卢云武功所强在于两者一是“正十七”可卸一切临身外力再一个就是水瀑里练就的内力他曾以此抗击过白天水大瀑从神佛手里捡回了一命现今身临死境尽抛所有卢云以平生之修为迎击杨肃观亲手布置的六道大阵。

    卢云手上气力加大六道阵式已被迫缩小只是黑衣人众却不畏惧哪怕阵里来了个妖魔他们仍是咬紧牙关不怕死、不畏难须臾之间索上传来的力道竟是更大了十倍不止。

    卢云错了“六道阵”不会倒也不能倒此阵相互统御、彼此共济一旦想凭外里推倒它以一己信念横加其上便犯了他的大忌。外力屈辱只会使它更加坚毅团结绝不退让。

    两边气力越惊人在场黑衣人万众一心共抗外侮毕生荣辱都放到了阵上卢云也是疯狂嚎叫生死许之猛听“嘎”地一声那黑索已然断裂了。

    这黑索不知什么质料锁就坚韧牢固始终不破如今却让两边扯裂了又听“嘣”地一声清脆响亮黑索断成两截卢云也是啊呀一声大叫身子扑天而起从树林里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卢云由高处堕落这回摔了个四脚朝天大批黑索正要包抄而来却见卢云衣襟敞开露出怀里一块金牌上书:“镇国铁卫之令”咻地一声六道黑索同刻回缩回了入树林。卢云也倒在地下力尽难动。

    卢云内力枯竭倒地喘歇只听不知名处传来了古琴声却也没人再来压迫自己他想爬起身来手脚却没了气力撑了几撑跌回地下慢慢眼皮渐重睡意渐浓眼看便要昏睡过去忽听一名女子道:“夫人留步我自己出去可以了。”

    这女人咬字带了扬昆腔却是南方口音卢云听在耳里自是双眼大睁暗道:“是是倩兮?”此刻虽已近昏晕但心上人就在身边怎能躺着不动?霎时双腿灌力奋然站起正要过去察看突然间脚下一滑好似踩到了什么陡坡便一路滚了下去。

    此时百哀齐至不单筋疲力尽脑袋偏又插到了雪堆里正悲鸣间树林里又传来叹息声听得一人道:“其实你也别自责了当年我把阿秀托付给你现下又怎会怪你什么我看他要不多久便会乖乖回家了唉倒是害得你两夫妻争执我真是过意不去”这嗓音带了一抹妩媚字正腔圆说不出的好听卢云听着说话一时心下震动暗道:“这这是七夫人?”

    呵秀的生母此刻便在林中说话?心念于此卢云满腔热血不知多少话想问她几番想撑起身子偏又爬不起来待想张嘴呐喊满嘴都是雪块生母声音也不出又听七夫人叹了口气:“杨大人现下就在塔里你真不去见他?”

    顾倩兮的嗓音平平淡淡道:“他真想见我自会过来找我。不是吗?”七夫人道:“你俩是夫妻啊你都不问问他在塔里做什么?”顾倩兮道:“他在和一位公主说话对吗?”

    闻得此言卢云双眼圆睁方知银川真在左近眼看天下美女都到齐了霎时奋起生平余勇一个运劲吐纳昂然起身果见树林里站了两个女人一个身穿道袍未施脂粉另一个容貌清丽神情隐带憔悴不是顾倩兮却又是谁?

    一直以来卢云都没打算现身此刻却是拔腿直奔只想用力抱住她突然间脚下再次踏空便又咚隆隆地滚下了土坡随即扑通一声摔到了一处池塘里。

    水花四溅轰然巨响顾倩兮微微一惊:“这这是什么声响?”脚步微动正要靠近察看七夫人却拉住了她低声道:“别过去方才林子里嚷得响说是有刺客。”

    脚步声一顿顾倩兮没作声了可怜卢云泡在水塘里神智渐**子怕都快结冰了又听七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别嫌我多嘴其实有些事情你不能全怪杨大人他也是身不由己的就好比那位公主吧她执意要见杨大人说是要讲个故事给他听却要他怎么推托”

    顾倩兮淡然道:“还有这等事?她想说什么故事?”七夫人道:“说叫小泥鳅。”

    “小泥鳅”卢云疲惫之至话到口边身上再无一分气力便慢慢闭上了眼好似化为一具冻泥鳅顺流而下却不知要飘向何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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